在非洲西部的国家塞内加尔，女性是不允许从事务农和挣钱工作的。传统一般是男人在外打工挣钱，女人在家做饭带娃。近些年因为土地干旱、收入减少，男人们纷纷远赴欧洲打工挣钱，有些人失联了，或者十几年才回家一次，而寄回家的收入也不够一家人的生计所用。为了活下去，留守在家的女人们开始打破世俗的约束，走出家门，工作、挣钱，养活家人。
本周翻译的《纽约时报》的这篇文章，就讲述了主人公迪亚古拉加如何在丈夫离开后，独立养活一家 13 口人的故事。而在没有了规则的制约后，女性能够爆发出的力量也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文章和图片版权来自《纽约时报》，轻芒杂志经《纽约时报》授权翻译发布。
来自塞内加尔库提亚的报道 – 丈夫漂洋过海去欧洲找工作已经好几年了。留在家里的哈迪加·迪亚古拉加每天独自前往夫妻俩的花生地，艰难地赚钱养活这个有 13 口人的大家庭。
镇上的水泵坏了，家里的水龙头滴水不出，她套上驴车，去附近的水井拉水，一路上咒骂着抛家而去的丈夫。她的行为震惊了这个保守的塞内加尔小乡村。村长说，吆喝牲口应该是男人干的活儿。
「我可不想看见这样的事儿，」70 岁的巴巴·迪亚洛坐在干玉米杆搭成的棚子下，摇着头，像是要把这场景从记忆中抹去。
在整个西非，很多年轻力壮的丈夫们和儿子们背井离乡前往欧洲谋生，一去不返。女人们意识到，恐怕指望不了男人们曾许下的寄钱回家的诺言，便逐渐挑起他们的担子，劳作、挣钱，照顾着丈夫的大家庭和其他家庭成员。
「有些男人瞧不起我，我就当没看见。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努力工作。」迪亚古拉加说。
迪亚古拉加（图中心位置）和她的家庭成员在家里。
在塞内加尔的马加里村，一个牧羊人正在带领他的羊群。干旱使人们越来越难以靠种地和饲养动物为生，所以许多人都去了欧洲。
塞内加尔是受男性人口流失问题影响最严重的国家之一。2015 年前后移民高峰时期，在进入意大利的移民中，塞内加尔人在数量上位居前十。随着一些欧洲国家因民族主义情绪而加紧了边境控制，虽然前往欧洲的移民骤减，但西非的人口流失问题仍然存在，其中很多男性已数年未归。
他们中有些人在穿越沙漠时死亡，或葬身海底，永远回不去了。当地官员称，近年来，至少有 130 名来自库提亚和邻近村庄的人死在了路上。
不少塞内加尔移民来自东部距库提亚不远的那片被太阳烤焦的平原，当地人的收入几乎完全依赖花生和少数几种农作物，但持续多年的干旱却丝毫没有要缓解的迹象。
很多青壮年男性放弃了种地。据库提亚的村长估计，短短一代人的时间里，95 户家庭中有 200 名男性前往欧洲谋生，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家庭的支柱。
来自欧洲的财富诱惑在塞内加尔的村庄里上演。水泥房屋在一片破旧的泥砖房中拔地而起，有些有两层楼高，经过粉刷，还砌了水泥墙。所有的钱，都是移民们寄回来的。
迪亚古拉加和丈夫以前在去花生地的路上常常经过这些房子。他们望着屋顶上的卫星天线和邻居们手里的 iPhone，还有那砖瓦结构、屋顶锃亮、带着高高的宣礼塔的清真寺。村长吹嘘说，那是用本地移民的捐款修建的。有些村民甚至买得起汽车。
孩子们在库提亚的一个建筑工地玩耍，那里的新房子是用水泥建造的，而资金则是由移居欧洲的移民寄回家的。
妇女们在库提亚取水，这是她们养家糊口的众多任务之一。
迪亚古拉加的丈夫默罕默德·迪亚瓦拉曾购置了一台小型自动磨粉机，用来磨谷子和玉米供出售。可惜，这台机器既耗能又经常出故障。种田也不容易。收成似乎一年比一年差。迪亚瓦拉的邻居们都用先进的犁车耕地，而他只有一头驴。
迪亚瓦拉一直在存钱为磨粉机更换新部件，不过有一天他告诉妻子，打算把这笔钱付给蛇头，让他们带他去意大利。
她知道这很危险。那一年，有三名来自库提亚的男子因偷渡丧生。别走，我们总会有办法的，她恳求到。
可是这些年来，我们始终只能勉强糊口，他回答。
「他是大丈夫嘛，想劝住他，很难，」迪亚古拉加说。
五年前的一个早晨，宣礼钟声敲响时，迪亚瓦拉离开了。她将自己亲手为他绣的蓝白相间的毯子塞进他的怀里，然后哭了一整天。
五个月过去了，丈夫音信全无。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或许是手机丢了？我听说过移民劳工遭抢劫的故事。也许他死在监狱里了？也许在海上？」迪亚古拉加说。
当他终于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她正忙着做饭。他说自己在意大利，历经周折才总算到达。他没有说细节。最重要的是，他到了。
迪亚古拉加说她现在不仅要养活她自己的两个孩子，还要养她丈夫的一些家人。
多年的分离导致关系变得疏远。对于迪亚古拉加来说，亲密关系、沟通和金钱都是缺失的。
她感谢他为了家庭去冒生命危险。又过了四个月，他再次打来电话。
这对夫妻间的交流变得简短且难得。终于，他寄来了钱，相当于 20 美元。一整年过去，他才第二次寄钱回家。
对于很多移民而言，在欧洲工作根本没有保障。迪亚瓦拉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说，他与另外四名男子合住一室，有时几天都吃不上饭。他在保洁队的工作薪水太少了，付不起回家的费用。
迪亚古拉加知道他生活艰难。但她如今不仅要养活自己的两个孩子，还要照顾他的家人，包括几个侄子侄女和迪亚瓦拉生病的母亲。
迪亚古拉加独自一人时，有时也会生丈夫的气。如果他在意大利对她不忠诚呢？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孤零零地躺在铺着黄床单、带木质床头架的双人床上，她想做爱了。
她想过要离开丈夫。但她爱他。再说，他只是想努力让家人过得更好，这样的男人，怎么能舍弃呢？
附近村子里处在类似境况下的女人已经同丈夫离了婚，在离家较近的地方另寻伴侣。住在马加利的 32 岁的艾达·特拉奥雷在丈夫在法国期间怀上了一对双胞胎。
公公打电话到法国，告诉儿子阿卜杜拉耶·迪亚尔索，他的妻子有外遇。迪亚尔索立刻打电话向她道歉。毕竟，他已经离家 13 年了。
艾达·特拉奥雷和她的丈夫阿卜杜拉耶·迪亚尔索，这是她丈夫 13 年来首次来看她。
在库提亚参加宗教课程的孩子们。
「她有性生活的需求，」迪亚尔索在离家后第一次探望妻子时说，「这让人很难接受，但如果我否认这一点，就是不诚实。」
有些女性仍然受到年长男性的约束，这些做父亲的会在儿子离开后介入家事。尼奥乌里塔努村有 6 名男子去了欧洲，他们的妻子抱怨说，年迈的公公禁止她们自由外出，更不用说去赚钱了。
不过在其他地方，女性们已经团结起来战胜了困难。在马加利，留守的妻子们共同打理花园，分享收成，彼此资助。领头人是 28 岁的萨菲·迪亚卡比，她的丈夫在 11 年前她怀孕时去了欧洲。
丈夫是受了她的鼓励离家的。他寄回来的钱已经够盖一栋混凝土房屋，但还不足以养活全家 21 口人。
她雇了一群男人种地，知道那些人可能不愿听从女人的安排，所以用午饭作激励。她把花生储藏起来，在青黄不接时拿出去售卖，与其他勉力谋生的女性分享所得。
「如果我们不互相帮助，就都会遭罪，」迪亚卡比说。
但也有不少留守妻子坐等施舍，而这正是很多男性长辈所乐见的。哈布萨托·迪亚洛住在库提亚的一条蜿蜒的土路边，离迪亚古拉加家不远。她的丈夫 6 年前不辞而别去了欧洲，从此再无音讯。
迪亚洛曾经用黏土炉烤面包，拿到市场上售卖。丈夫不在家，炉子塌了。反正也没钱买面粉，她便靠着公公的接济为生。
11 年前，萨菲·迪亚卡比的丈夫在她怀孕后前往欧洲。如今她努力工作维持生计，并与其他女性分享所得。
该地区的经济几乎完全依赖于花生和其他几种农作物。
迪亚古拉加也曾想过去乞讨。那天，她去洗衣服，发现肥皂用完了。她没钱买，更别说支付孩子们的学费了。
「可我能向谁求助呢？我成天怒气冲冲，想着，要是能只顾自己该多好。」
她决定更加努力地干活。她赶着驴子去耕地，从井边拉水。她开始从收成中赚了一点钱，开了一家卖茶水和三明治的小店。
她听到了旁人的窃窃私语，看见他们盯着自己。有些男人说，女人就该依靠接济。也有人说她不够强壮，还有人说他们替她感到难受。
前阵子，迪亚古拉加病倒了，不得不拿原本准备购买茶铺用品的钱去买药。一天下午，5 岁的女儿带着一张学费单蹦蹦跳跳地走进来，迪亚古拉加只是默默地看着。学费不到一美元，但还是超出了她的支付能力。
「我会去同你的老师谈谈，让他再等等，」她说。
接着她开始干活，泡豆子做晚饭，大汗淋漓地赶着驴子从深井里拉水。
那个炎热的下午，村里仅剩的几个年轻男子躺在附近的阴凉地里，抬起头望着她。
「我向真主祷告，让她劳有所获，」19 岁的哈米杜·迪亚瓦拉说。
迪亚瓦拉说，他们已经无所事事地在那儿待了好几个小时，做着去欧洲的白日梦。
一条通往马里共和国的古道。
原文标题：Left Behind by Migrant Husbands, Women Break the Rules and Go to Work
原文作者：Dionne Searcey 摄影：Laura Boushnak
翻译：熊猫译社 胡萌琦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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