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胸心港湾”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这个港湾里有医生、护士，有患者、家属，有来自各行业的志愿者，有默默服务于港湾的职工等等。他们在这里工作、生活，这里有属于港湾人自己的故事和感悟。品牌创建十年来，港湾人始终坚守着不变的初心，他们收获了患者的信任，更收获了自身的改变和成长。让我们静下心来看看他们的故事吧。
一张用生命给我的考卷
综合科 主任医师 李杰
前几天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一篇文章，题目是《九旬清华名教授夫人断食结束生命》，感悟太多令人无眠。文章讲的是陈司寇老师，北京101中学教师，著名教授赵宝煦的夫人，如何面对老年和死亡。这是95岁高龄的陈老师的最后一课，里面谈到了生死，对于死亡她很超脱淡然，她曾说“人的生命分为数量和质量。我不在乎数量，而看重质量。只要每天的生活都有质量，什么时候‘走’就顺其自然。要争取在人生的最后阶段‘走得快一点’，既减少自己的痛苦，也尽量避免给他人造成负担。”我认为，要想“走得快一点”，首先要做好“走”的思想准备，该走的时候干干脆脆、无牵无挂、了无遗憾。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因为肾癌的加重，她的生活不能自理，陈老师果断地以断食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终于下课了，她的最后一课不仅向我们倾尽心血，还以生命做了见证。
读着读着，渐渐地有一个身影浮现在我眼前。他是一位瘦小的老者，曾经我的病人，我都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有这么一个人，虽然面目已变得模糊，但他早已化为一个浓缩的身影在我的心里。
其实有几年了，有十年了吗？我也忘却了具体的时间。我是从科里另外一个医生那接手的他，那时候他已经住过几次院了。当我翻看他的病历，看到“小细胞癌”几个字的时候，多年的行医经验告诉我，他的生命不会太长。他的容貌并不出众，身高也只有160cm左右，但他对疾病的从容淡然确是我碰到的众多患者里的唯一一个，那时候他已年逾古稀。起初他的治疗效果还可以，化疗后肿瘤在缩小，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每次入院他都会跟我说：“该走了吗？”我知道他意指什么，也知道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我还总会宽慰他说：“您的治疗效果很好啊！肿瘤都缩小了。”而他总是一笑置之。
随着住院次数的增多，我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他是一名气象学家，在气象台工作，我曾问过他地球以后会不会真的因为厄尔尼诺现象而出现灾难片里的情况？他说他研究了近百年的气象，地球的温度只是在波动，并没有真正的升高。平时他总喜欢拿着本书在看。他直言不讳的对我说，他不相信中医中药，而我也不服气地跟他讲解中医中药的诸多有用之处，可他总是不置可否，下次来了还是这一句。我想科学家肯定都很执拗，没有一万个理由，是不会轻易改变观念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自然科学的“老学究”。但他从不干扰我的治疗，中药也全盘接受。他总是说该进展了吧，进展了就得放疗吧，放疗了就会得放射性肺炎吧，得了放射性肺炎就该走了吧……虽然我每次都告诉他不会那样的，会有应对的办法，但是我心里也惴惴不安，终于病情如他所说的那样进展了。
最后一次他来住院，病情已经很危急，肺功能的极度减退导致他严重缺氧，我向家属交代希望他能去ICU治疗，没有呼吸机的辅助，他很难熬过这两天。但他断然拒绝了，我只好给他用上了面罩吸氧，可依然无法维持氧合，他因为缺氧而变得非常烦躁，一把拿下面罩，打算放弃治疗。无论我和他女儿如何劝说，他都左推右挡不为所动。
我站在病房的监护仪前，听着监护仪“嘀嘀”的报警声，心中是那么的不甘，我尚抱有一丝希望，希望通过强力的抗炎和呼吸支持能挽回他的生命，而他就这样放弃了，我感觉心中有一块巨石压得我无法呼吸，我抑制不住的想哭，对一个一心向死的人，我是多么地无力。我带上了口罩想掩饰一下自己的狼狈，但眼泪还是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我转过头说：“您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他突然安静了，和他的女儿都惊讶的看着我，也许，他们从没有看到过一个医生会因为病人而流泪。
他放弃了挣扎，配合地带上了面罩。我给他用上了最强的抗生素，给了最佳的支持治疗，不停地往他病房跑，但我没看到监测指标有好转的迹象，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带着面罩呼吸急促，缺氧折磨着他，但他依然头脑清醒。那天我很晚下班，最后去病房看他，他依然还是那个样子，我看着他并没有说什么，而他冲我挥了挥手，隔着面罩，我似乎看见他在冲我微笑。我知道明天我不会再看到他，此刻就是我与他的最后告别，而他也同样知道自己的情况。我转身走出病房，我当了逃兵，我知道我的执着只能给他带来更多的痛苦。
我是那么的心有不甘，从始至终，他似乎就是一个预言家，像预告天气一样预测自己的病情，我相信他肯定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家，他的预测来自于他渊博的学识。而事实上，他就像对自己的专业一样，把自己的病情演变过程说的那样准确。他用自己的生命给我出了一张考卷，而我就像一个不争气的学生，面对他的考卷，没有答好一道题，即使到了最后，我依然答的一塌糊涂，可他并没有责怪我这个不肖的考生，处处配合着我。他是一个极具耐心地老师，他似乎置身事外，只是静静地看着，让我去尝试，去求索……第二天早上，我来到病房，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后来他女儿说他走的很平静，自始至终都很清醒，也没有再拿掉吸氧面罩。就是因为我的一个恳求啊，他坚持到了最后……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病房里也每天的迎来送往，而我从那以后虽然送走过很多病人，但我的态度已经悄然的发生了一些改变，我不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强求什么，我只是希望他们走得平静、走的安详。
去年，去了一趟少林寺，“禅宗大典”的表演震撼了我。里面吟唱的菩提偈常常回荡在耳边：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似乎看到一个老者手捧一本书，安详地坐在那里，遥遥地看着我……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用生命给我教诲的逝者们！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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